大唐的學(xué)渣和考霸

在前面文章里，我們好幾次提到科舉的問題，這里專門來聊一聊。這是唐詩故事里很有意思的一個話題。

今天，我們的高考作文體裁基本上不限了，記敘文、議論文、應(yīng)用文甚至小說都可以寫，但往往都有一個備注-"詩歌除外"。你如果寫一首五言絕句交上去，絕對屬于作死。

但唐朝偏偏相反，高考很重視考詩歌。重視到什么程度呢？我們舉個例子來說明。

假設(shè)你到唐朝參加貢舉，幸運地高中了，而且很快被授了職，正式參加了工作，你的同事-隔壁辦公室的老王過來閑聊，問你："請問老兄高考都考了些什么科目？"

你自信滿滿地回答："考了詩賦！"老王多半會嘖嘖稱贊："哎喲，是進士啊，佩服，佩服！"

如果你支支吾吾地回答："考的明經(jīng)。"老王則可能要"呵呵"了："那也不錯，不錯。"

為什么"進士"比"明經(jīng)"更洋氣、更受尊重？因為進士考詩賦，那是要限韻的，考生必須臨場發(fā)揮，更能考出才學(xué)。而明經(jīng)科以死記硬背為主，考不出活學(xué)活用的能力。考進士的難度比考明經(jīng)大很多。所謂"三十老明經(jīng)、五十少進士"，你三十歲考上明經(jīng)，已經(jīng)算年紀大的了，但五十考上進士也還不算晚。

當(dāng)然，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。進士出身的前程要比明經(jīng)出身好得多，也更受人尊重。明經(jīng)出身的做到處長就差不多了，想做到部長以上，一般非進士不可。

由于唐代太看重詩歌了，甚至還引發(fā)了當(dāng)時一些人的不爽。例如奸相李林甫，自己文化程度不高，不怎么會寫詩賦，所以他做了宰相后就一度猛烈抨擊考試設(shè)置不合理，考詩歌太多。

后來的宋代人還曾經(jīng)展開一場討論：為什么唐朝人寫詩比咱們牛呢？

商量來商量去，他們得出了一個很可愛的結(jié)論：因為人家高考要考詩歌嘛！有個學(xué)者叫作嚴羽的，寫了一本書叫《滄浪詩話》，其中就說："或問：'唐詩何以勝我朝？'唐以詩取士，故多專門之學(xué)，我朝之詩所以不及也。"

可是，考試重視詩歌是一回事，每個詩人能不能考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。眾所周知，水平高的人，考試發(fā)揮不一定好。有些大詩人一輩子都混得不太如意，他們的人生仕途都栽在了科舉上。

設(shè)想一下：在唐代的詩人里，要是搞一個"差生班"，里面會有誰？

如果按高考成績來算，那陣容簡直強大到嚇?biāo)廊耍热?杜甫、孟浩然、孟郊、羅隱……完全可以組一個超級詩歌天團。

唐朝二百多年的高考史，也就變成了無數(shù)詩人的歡笑史和悲劇史。我們這里就介紹幾個著名考生的故事。

二

首先要講的是盛唐的三位大詩人，孟浩然、杜甫、李白。

一看這名單，你以為他們應(yīng)該是優(yōu)秀考生代表了？恰好相反，他們都是"差生班"的學(xué)員。

先說孟浩然同學(xué)。如果我們評選一個"發(fā)揮最差獎"，孟同學(xué)非常有望當(dāng)選，因為據(jù)說他的筆試和面試都考砸了。

這里說的所謂"面試"，是唐代的一種風(fēng)氣，指的是向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送上作品，接受他們的問詢和考察，博取好感。它有個專門的名稱，叫作"干謁"。

每一個準(zhǔn)備干謁的考生，都會面臨一個關(guān)鍵問題：怎么選你的代表作？

或者有人會說：那還不簡單，選你最優(yōu)秀的就是了。但所謂"優(yōu)秀"是沒有統(tǒng)一標(biāo)準(zhǔn)的，事實要復(fù)雜得多：選長一點的詩還是選短一點的詩？選正能量的、唱贊歌的，還是選抨擊時事的？選辭藻華麗的還是選清新質(zhì)樸的？如果你精心挑選了一首律詩，可面試的大人物偏偏喜歡古詩怎么辦？這一項的選擇其實很考驗情商。

比如中唐有一個叫李賀的詩人，要接受當(dāng)時文壇一個大人物-韓愈的面試。李賀選擇送給導(dǎo)師看的詩的標(biāo)準(zhǔn)，是：聲調(diào)壯麗，色彩凄艷，風(fēng)格獨特。

他選擇放在卷首第一的，是自己的代表作《雁門太守行》。我們來看看這首詩，感受一下：

黑云壓城城欲摧，甲光向日金鱗開。

角聲滿天秋色里，塞上燕脂凝夜紫。

半卷紅旗臨易水，霜重鼓寒聲不起。

報君黃金臺上意，提攜玉龍為君死。

李賀成功了。韓愈讀了這首詩，拍著大腿叫好，主動做了李賀的導(dǎo)師。

還有一個晚唐詩人，名字叫作李昌符的，也屬于選對了面試作品的人。

此人在江湖上原本頗有詩名，屢次去找貴人面試，卻總是得不到支持推薦，為此高考總是落榜。懊惱之下，他靈機一動：我過去選的詩，風(fēng)格體裁都太老套了，不能吸引眼球，所以總不成功。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，專門寫一些奇詩、怪詩？說不定能火！

他于是另辟蹊徑，精心作了五十首吐槽詩，主題特別冷門，叫作"貪小便宜的仆人"，比如：

不論秋菊與春花，個個能噇空腹茶。

無事莫教頻入庫，一名閑物要些些。

這些詩一發(fā)表，馬上就刷了屏，據(jù)說"京都盛傳"，成功引起了人們注意。于是李昌符當(dāng)年高考就成功了。

前面說的兩位同學(xué)，都是成功的典型。而我們的孟浩然同學(xué)則是失敗的代表。

據(jù)說，他曾經(jīng)幸運地遇到了最大的面試官-皇帝，有過一次寶貴的朗誦自己代表作的機會?？上?，他沒有像李賀一樣選豪氣的征戰(zhàn)詩，也沒有像李昌符一樣選冷門的吐槽詩，而是別出心裁地選了另外一種詩-牢騷詩。

然后就再沒有然后了。

事情傳說是這樣的：

有一次，孟浩然在長安盤桓，跟著朋友王維到內(nèi)署溜達閑逛，不料唐玄宗皇帝忽然駕到。孟浩然躲避不及，一急眼，就鉆了床底。

他本以為自己闖了禍，不想玄宗得知孟同學(xué)在場之后，很是好奇，吩咐說："朕早就聽說過他的名聲，原來在床底下呀?？熳屗鰜戆?，給朕讀一讀他的作品。"

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。唐玄宗用人是很大膽的，如果抓住了機會，孟同學(xué)很有可能會改變命運。但或許因為事發(fā)太突然，也可能是孟浩然剛從床底下鉆出來，腦子還有點恍惚，沒能仔細斟酌篇目，就給皇帝讀了一首《歲暮歸南山》。其中有這么兩句："不才明主棄，多病故人疏。"

這是一句典型的牢騷詩，意思是：因為我自己沒本事，所以明主拋棄了我；因為我自己身體差，所以老朋友也冷落了我。

玄宗皇帝一聽就不樂意了：你自己從沒來求過職，怎么說是朕不用你呢？你怎么這樣黑我？

就這樣，孟浩然搞砸了一次寶貴的面試。此后他再沒能獲得仕進的機會。后人很替他遺憾：孟同學(xué)也太隨便了，關(guān)鍵時刻為什么非選這首發(fā)牢騷的詩？為什么不選你的"氣蒸云夢澤，波撼岳陽城"呢？

這一個故事有很多版本，故事中引薦孟浩然的人還有李白、張說等幾個說法，但主要情節(jié)大致相同。

該不該相信呢？它聽上去像是個段子，虛構(gòu)成分居多。古往今來有不少"皇帝駕到，才子鉆床底"的故事，人民群眾固然喜聞樂見，但可信度不高。

但它又偏偏被正經(jīng)史書《新唐書》收錄了。編修《新唐書》的專家里，包括歐陽修、范鎮(zhèn)、宋祁、梅堯臣等大專家，篩選史料是很嚴謹?shù)?。這一段材料如果太不靠譜，是不大可能被采用的。也許孟浩然本人確實情商低，生前見到了某位高層，卻發(fā)揮不好，聊不到一塊，后來被人附會了這么一個段子吧。

不只是面試，孟浩然的筆試也不順利。他有一次高考的作文題目據(jù)說叫《騏驥長鳴》，翻譯成現(xiàn)代漢語就是《鳴叫的好馬》，全文已不得見了，只是傳聞其中有這么兩句：

逐逐懷良御，蕭蕭顧樂鳴。

這兩句詩，遭到了后來宋朝人的鄙視，說：這簡直像小孩子寫的一樣幼稚！言下之意是：孟同學(xué)名氣這么大，臨場發(fā)揮卻這么差，他一輩子考不上，該。

當(dāng)然，這一首詩究竟是不是孟浩然寫的，還存在爭議。因為在另一個唐代詩人章孝標(biāo)的詩集里有一首應(yīng)試詩，其中也有一模一樣的這兩句。不排除是章同學(xué)的句子被誤栽到了孟同學(xué)頭上。

但不管怎么樣，孟浩然不會考試，應(yīng)該是無疑的。

三

如果孟浩然是"最差發(fā)揮考生"，那杜甫則是"最倒霉考生"。

杜甫同學(xué)的高考經(jīng)歷，簡直是一個大寫的"慘"字。他考的次數(shù)倒不算多，只有兩次，和后來"十不中"的晚唐詩人羅隱同學(xué)比已經(jīng)好了太多，但他每一次落榜的原因都很打擊人。

第一次高考，他趕上了最壞考官。

關(guān)于杜甫的首次高考，很多人說是在開元二十三年。本書前文《猛人杜甫：一個小號的逆襲》也是采信的這一說法。這一年的主考老師叫孫逖。

如果杜甫真的碰上了這位孫老師，那就算沒考上也不必有太多抱怨，因為孫老師不但文采出眾，為人也比較正派，還以知人善任著稱。他的同事、著名的顏真卿就曾經(jīng)這樣評價孫老師："精核進士，雖權(quán)要不能逼。"

然而，杜甫碰到的很有可能不是這位孫老師。

他有可能是后一年參加的高考，也就是開元二十四年。比如香港的學(xué)者鄺健行先生就做過一番仔細的考證，認為杜甫首次高考應(yīng)該是在這一年。

這一年的主考老師，不是孫逖，而是叫作李昂。

這位李老師的特點，是脾氣壞、心眼小，"性剛急，不容物"。這一年高考，他由于處事不當(dāng)，許多考生不服他，聯(lián)合抗議，還釀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群體性事件。為了平息眾議，朝廷事后研究決定，不再由品級較低的吏部考功員外郎主考了，改由副部長級的禮部侍郎主考。

杜甫同學(xué)的第一次高考，很有可能正是不幸地碰上了這個氣量偏狹又缺乏眼光的李昂，導(dǎo)致杜同學(xué)沒考上。

這也真算是倒霉。因為此前靠譜的孫逖老師曾主考了兩屆，杜甫一次也沒趕上，偏偏李昂老師一上任，他就趕上了。

在這一次挫折之后，整整十二年里，杜甫再也沒有報名考試。直到天寶六年，他才再一次參加考試，考試的結(jié)果我們在此前文章中說了，一人都沒有錄取。奸相李林甫說這叫"野無遺賢"。

真的很同情杜甫。今后我們大家多讀一讀杜甫的詩，算是對這位偉大詩人在天之靈的一點安慰吧。

如果說杜甫是"最倒霉考生"，那么李白呢？他一直被當(dāng)作是"最傲嬌考生"，他被認為是干脆放棄-不考！

一直以來，李白給粉絲們的印象，就是不肯高考，要以白衣取卿相，希望自己今天還是老百姓，明天就進京當(dāng)部長。比如袁行霈老師就說：李白不屑于參加科舉考試，他希望憑借自己的才能和聲譽，得到某個有力人物的推薦而直取卿相。

可是李白真的這么清高嗎？我們不能不產(chǎn)生一點點懷疑：同時代的杜甫、王維、孟浩然們都可以去考試，唯獨李白就這么特立獨行，驕傲到不屑于去考？

李白沒有參加科舉，很有可能不是什么傲嬌，是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去考。

在唐朝，一個讀書人想?yún)⒓痈呖?，是要核實身份的，考生得拿出戶籍、譜牒一類的證明材料來以供審核。

那么李白帶著戶口來不就行了？沒戲，李白的家世是一團迷霧，家無譜牒，長期不上戶口，甚至他祖上的名字都沒法確定，多半過不了審核。

此外，李白的出身成分也成問題。據(jù)說當(dāng)時有規(guī)定，工商之家的孩子不準(zhǔn)做公務(wù)員。［1］就相當(dāng)于考試之前，每個孩子都要填家庭成分表，只要家里是做生意的，不管是個體戶還是大老板，都不準(zhǔn)考試。按照很多學(xué)者的說法，李白的家里恰恰就是做生意的。

所以，李白同學(xué)不是不屑于考，而很可能是根本就不能考。他根本就不是什么"最狂考生"，而應(yīng)該是值得同情的"家庭成分最差考生"才對。

四

上文中我們提到的幾位同學(xué)都這么倒霉，難道唐代的大詩人里就沒有會考試的嗎？其實也是有的！他們在考場上精彩發(fā)揮，留下了很多神跡。

下面請出的第四位考生，他所榮獲的就是"最神發(fā)揮獎"。

試想一下，如果你一生中寫出的最膾炙人口的作品，就恰恰是你的高考作文，會是什么感受？

有一個叫錢起的同學(xué)就是這樣的，他把一生中最廣為傳誦的作品留在了考場上。

這位錢同學(xué)，江湖人送綽號"小王維"，是唐朝詩壇一個著名男子組合"大歷十才子"的主唱。他的年代稍晚于李白、王維，又稍早于白居易、韓愈，是這兩撥詩人中間的一顆巨星。

或許你會說：什么巨星，也不算太紅嘛，都沒聽過啊。

是的，在今天的普羅大眾之中，他的知名度或許還不如他的侄子-擅長草書的懷素和尚。但在當(dāng)時的詩壇，錢起同學(xué)可是大紅大紫的。紅到什么程度呢？在當(dāng)時，如果你是朝廷里的公卿，放到外地做官，要是臨行沒有錢起寫詩為你送別，大家都會瞧不起你。［2］

他擔(dān)當(dāng)頭牌的"大歷十才子"，也是當(dāng)時最紅的男子組合。關(guān)于這"十才子"究竟是哪十個人，歷來都有各種版本，后世學(xué)者們吵來吵去，比如有的專家認為甲不配，就換上了乙，有的專家又覺得乙不配，換上了丁。但不管任何版本，有一個人是絕對不會換的，那就是錢起。

其實，"考霸"錢起同學(xué)也不是一開始就很會考試的，前幾次高考都沒有中，眼看都有希望和杜甫競爭"最倒霉考生獎"了。可是751年，錢起二十九歲那一年，他人品爆發(fā)了。

考卷發(fā)下來了，現(xiàn)場一片寂靜。錢起一看作文題，微微有點驚訝，是《湘靈鼓瑟》。

也不知道是什么老師，出了這么文藝小清新的一個題目。

什么叫"湘靈鼓瑟"呢？這是一個挺凄美的神話故事。據(jù)說在上古之時，舜帝老爺有兩個妃子，叫作娥皇、女英，夫妻非常恩愛。后來舜帝到南方去巡視，娥皇、女英思念丈夫，一路追到洞庭湖，聽到了舜帝已死于蒼梧之野的消息。二女十分悲痛，在洞庭湖的君山哭泣而死。

后來，她們便化成了湘水之神，常在湖面上鼓瑟?！冻o》里面就有"使湘靈鼓瑟兮"的句子。

錢起撞上這樣文藝的一個題目，也算是不多見的。在專制王朝下，高考作文題常常是一些歌頌性、表揚性的正能量題目，比如《觀慶云圖》，那是歌頌盛世；《老人星現(xiàn)》，那是讓考生說吉利話，祝福皇上長壽；《恩賜耆老布帛》，那是表揚朝廷關(guān)心老干部?？忌鷮懗鰜淼脑娨餐际?quot;金湯千里國，車騎萬方人""燭物明堯日，垂衣辟禹門"這樣沒什么實際內(nèi)容的頌揚之作。

不過，更文藝一些的考題也偶有出現(xiàn)，比如《夜雨滴空階》《風(fēng)光草際浮》《風(fēng)雨聞雞》等等。但單純拿一個神話故事來當(dāng)作文題，并不多見，很有點"新概念作文"的意思。

大家都努力構(gòu)思著。忽然，有一個叫陳季的考生很快寫完了作文，自信滿滿地交卷了。

那一場的考官叫作李暐。他拾卷一讀，不禁捻須微笑：寫得不錯，"一彈新月白，數(shù)曲暮山青"，真是好句。應(yīng)試作文，能寫出這么清新的句子，真是才子呀。

他正在贊嘆呢，我們的錢起同學(xué)交卷了。考官也讀了起來。前兩句是："善鼓云和瑟，常聞帝子靈。"

"中規(guī)中矩嘛。"他心想。然而，越往后讀，李暐老師就越是驚訝。當(dāng)讀到最后兩句時，考官如遭雷轟，差點沒當(dāng)場仆了：

"'曲終人不見，江上數(shù)峰青'，神作，真乃神作??！"

這一刻，唐詩三百年歷史上最有名的高考詩誕生了。這首詩的最后這兩句，也是錢起一生中所有作品里最膾炙人口的句子。

我們來完整看一下這首詩的全文：

善鼓云和瑟，常聞帝子靈。

馮夷空自舞，楚客不堪聽。

苦調(diào)凄金石，清音入杳冥。

蒼梧來怨慕，白芷動芳馨。

流水傳湘浦，悲風(fēng)過洞庭。

曲終人不見，江上數(shù)峰青。

為什么它在考場上大獲成功呢？給大家簡單分析一下。

考場上的應(yīng)試詩是有一套講究的，一般來說，前兩句要快速點題，把考題里的關(guān)鍵字亮出來。錢起這首詩的頭一句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題"善鼓云和瑟"，緊緊扣住了題目里的"鼓瑟"；第二句"常聞帝子靈"，又點了題目里的"湘靈"。

考試時最忌諱的，就是鋪墊了五六句還沒入正題，想給判卷老師一個驚喜。那老師一定會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，比如賞一個光榮落第之類。

錢起的后面八句，從"馮夷空自舞"到"悲風(fēng)過洞庭"，都是在鋪敘鼓瑟，令人滿意地渲染出了浩渺、空靈的意境。最后，錢同學(xué)筆鋒一轉(zhuǎn)，露出了他的神句-"曲終人不見，江上數(shù)峰青。"

據(jù)說，考官覺得這兩句詩實在太贊了，以為是"必有神助"。后來還有傳說，稱錢同學(xué)這兩句詩是鬼神吟出來的，他少年時無意中聽到，記在了心里，后來用到了考場上。

但是，我們也不得不說一點：這首詩雖然是一首完美的應(yīng)試詩，但卻不是一首完美的唐詩。它拼湊的味道很濃。

在唐代，其實有無數(shù)描寫聽音樂的好詩，比如李白的這一首《聽蜀僧濬彈琴》。我們拿來和錢起的比一下：

蜀僧抱綠綺，西下峨眉峰。

為我一揮手，如聽萬壑松。

客心洗流水，余響入霜鐘。

不覺碧山暮，秋云暗幾重。

它描繪了一位和尚的高超琴技。這首詩比錢起的《湘靈鼓瑟》更為緊湊、流暢。最后一聯(lián)"不覺碧山暮，秋云暗幾重"，不也正是曲終人遠的意思嗎，意境也很空靈。

但是就因為欠了"曲終人不見，江上數(shù)峰青"這樣的神句，李白的這首詩就沒有錢起的作品名氣大、流傳廣。在唐詩的歷史上，蜀僧的琴也就沒有蓋過湘靈的瑟。

憑借著這一首石破天驚的"新概念高考詩歌"，錢起同學(xué)嶄露頭角，正式揚名江湖。后來他努力地寫作，留下了很多好詩。他的詩，像是一幅幅清亮的水彩畫，讓人賞心悅目。

比如《裴迪南門秋夜對月》，像是一個美麗的銀色世界：

夜來詩酒興，月滿謝公樓。

影閉重門靜，寒生獨樹秋。

鵲驚隨葉散，螢遠入煙流。

今夕遙天末，清光幾處愁。

他的送別詩也寫得很好，比如《送僧歸日本》：

上國隨緣住，來途若夢行。

浮天滄海遠，去世法舟輕。

水月通禪寂，魚龍聽梵聲。

惟憐一燈影，萬里眼中明。

難怪江湖上人人都以得到他的送別詩為榮了。

錢起不但五律寫得好，也寫了一些不錯的七言詩。比如《歸雁》：

瀟湘何事等閑回？水碧沙明兩岸苔。

二十五弦彈夜月，不勝清怨卻飛來。

這首詩是有趣的一問一答：歸雁啊，瀟湘那么好，你為什么離開呢？難道你不留戀那里碧水明沙和豐足的食物嗎？

大雁則回答說：是因為湘靈鼓瑟，在月夜下?lián)軇佣逑?，實在太凄苦、太幽怨了，我承受不住，只好向北飛來。

好了，說了這么多錢起，那么這位考霸在唐詩三百年的歷史上到底是什么地位呢？

我覺得應(yīng)該這么說：他是一個重要的詩人，是連接盛唐、中唐這兩個時代的關(guān)鍵人物。

他馳名江湖的年代，正好是唐詩的一個U形彎的底部，像是個小小的"低谷期"。在他稍前一點的時代，人稱"開天"，意思是唐玄宗的開元、天寶時期，那個時代有張九齡、孟浩然、李杜、王維、高岑等巨匠；在他后面的時代，人稱"元和"，意思是唐代宗元和年間，又有白居易、韓愈、李賀、劉禹錫的新的高峰。

錢起夾在中間，所以略顯黯淡。但他仍然"螢遠入煙流"，像一只很努力的螢火蟲，用自己的光，照亮了這個U形彎。他的風(fēng)格不像李白，是大塊地潑墨，滿紙煙云；也不像杜甫，如厚重的油彩，濃郁沉雄。之前說了，他的詩像一幅幅的小水彩畫，亮麗而清新。

如果把唐詩想象成一個博物館，當(dāng)我們沿著深邃的長廊，從李、杜統(tǒng)領(lǐng)的盛唐展廳，走向白居易、韓愈領(lǐng)銜的中唐展廳的時候，在途中，你可以駐足下來，看著兩壁上錢起的水彩畫，也是一種愉快的享受。

五

在錢起同學(xué)之后，再下一位出場的，是"最有個性考生"。

開元十二年，［3］長安，一場高考正在進行。

這時候是冬天，城外不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終南山，峰尖上還殘留著白雪。這一次高考的作文題目，就是《終南望馀雪》。天氣很冷，考場里的設(shè)施卻很簡陋，炭火這種奢侈物固然沒有，實際上就連遮風(fēng)的墻也沒有?？忌鷤円慌排抛诶认?，美其名曰是"粉廊"，其實寒風(fēng)撲面，毫無文藝情調(diào)可言。一些窮人家的考生衣服不194195夠，一邊埋頭答卷，一邊冷得瑟瑟發(fā)抖。

忽然間，一個考生的聲音打破了寂靜："我寫完啦。"

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考生，相貌平常，一身麻布衣服已微有些破舊，看起來像是個寒門子弟。

"祖三？你答這么快？"主考官杜綰［4］瞄了他一眼，認出是才子祖詠，狐疑地接過他的考卷一看，更是大吃一驚，"你搞什么飛機？只有四句？"

按照考試要求，每名考生必須寫一首六韻的五言排律。什么叫六韻呢？最起碼的要求是，你至少要像錢起的《湘靈鼓瑟》一樣寫上十二句。祖詠卻只寫了四句，只有規(guī)定字數(shù)的三分之一。

如果是今天的高考作文，規(guī)定你寫八百字，你寫三百字就交了卷，不掛才怪。

可是杜綰老師還是很關(guān)心祖詠的，拉著他叮囑："你已經(jīng)落第過一次了吧？［5］你看看你的好朋友王維，都已經(jīng)考上這么多年了，現(xiàn)在發(fā)展得也不錯，你卻到今天還沒過關(guān)。要珍惜機會?。「蓡嶂粚懰木?？你不知道要寫十二句嗎？"

祖詠看著杜綰老師，回答了一句超級炫酷的話，只有兩個字："意盡。"

這首詩，我只寫四句就夠了，氣韻已經(jīng)完足了。要是再往下寫，就沒有余味了，會破壞了我的詩歌的美。言下之意是，我寧愿冒著字數(shù)不夠而落第的風(fēng)險，也不能破壞了這首詩。

杜綰實在拿他沒辦法，嘆了口氣，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的卷子，等看清了這四句詩后，忽然神色大變，情不自禁地贊道："好詩！"

這一首小詩是：

終南陰嶺秀，積雪浮云端。

林表明霽色，城中增暮寒。

杜綰老師是一個懂詩、識貨的人。這四句寫完，確實"意盡"了，哪怕再多一句也會是狗尾續(xù)貂。他捻著胡須，打量著對面這位極具個性的考生，心底已經(jīng)有了主意，微微點了點頭。

事實上，祖詠同學(xué)的這一首詩，后來成為了唐詩歷史上的詠雪名篇。清代有一位大學(xué)者叫王士禎的，曾經(jīng)評選過一個"詠雪三杰作"，其中之一是陶淵明的"傾耳無希聲，在目皓已潔"，其二是王維的"灑空深巷靜，積素廣庭閑"，此外就是祖詠的這一首了。

這一年，祖詠進士及第，也創(chuàng)下了唐朝最短高考作文的記錄。

順便說一句，后來才有一個考生叫作閻濟美的，追平了祖詠的這一記錄。他考試的詩題是《天津橋望洛城殘雪》，因為時間太緊，精神高度緊張，只匆匆寫了四句：

新霽洛城端，千家積雪寒。

未收清禁色，偏向上陽殘。

考官覺得寫得不錯，也破例讓他通過了。

"個性考生"之所以能夠存在，是因為有"個性考官"。祖詠和閻濟美這兩位同學(xué)能夠及第，都是遇見了寬宏大量、好說話的考官。如果遇上了嚴格的考官，他們就麻煩了。

比如唐宣宗大中十二年的一次考試，有的考生在寫詩的時候犯了忌諱，用了重復(fù)的字，嚴格地說這是不行的。

宣宗拿不定主意，便問考官：這種情況能不能錄??？

考官回答說，當(dāng)年錢起寫《湘靈鼓瑟》就用了重復(fù)的字，第四句"楚客不堪聽"和第十一句"曲終人不見"，重復(fù)用了"不"字，但錢起還是進士及第，這一首詩也成為考試詩里的名篇。所以偶爾重復(fù)也是允許的吧？

但唐宣宗比較嚴格，堅決認為寫詩不能用重復(fù)的字，把那位考生刷掉了。祖詠如果遇到唐宣宗，他的卷子大概要被揉成一團，塞進垃圾箱了。

可嘆的是，祖詠同學(xué)雖然進士及第，但仕途并不順利。在唐朝，并不是考上了進士就有官做的，而要等待吏部授職，起步的品級也不會太高。［6］如果你沒關(guān)系、沒人情，可能等上十年、二十年都得不到職務(wù)，［7］就算授了職也是偏遠地區(qū)的雞肋崗位。

祖詠就是這樣，考上進士后只到偏遠省份做了一個小官，后來越混越差，最終隱居在河南汝墳，靠打魚砍柴過生活。

作為朋友，王維很同情他，說他是"結(jié)交二十載，不得一日展"，就是說沒有一天是得志的。但即便如此，翻一翻他留下來的三十多首詩，會發(fā)現(xiàn)他雖然有時候也很苦悶，但心氣依然高昂，盡管生活很困難，從進士一路混成了樵夫，卻依舊是那么有個性，仍然和當(dāng)年在考場上一樣。

我們來看他的這一首《望薊門》吧：

燕臺一望客心驚，簫鼓喧喧漢將營。

萬里寒光生積雪，三邊曙色動危旌。

沙場烽火連胡月，海畔云山擁薊城。

少小雖非投筆吏，論功還欲請長纓。

小時候我讀七律，喜歡做一個游戲，就是把每句的前兩個字去掉，得到一首新的五言詩。祖詠的《望薊門》就非常適合這個游戲：

一望客心驚，喧喧漢將營。

寒光生積雪，曙色動危旌。

烽火連胡月，云山擁薊城。

雖非投筆吏，還欲請長纓。

讀了這首詩，你會感覺到這個所謂的汝墳隱士，其實是多么自負的一個人啊。就像他隱居時的詩里所寫的鳥兒一樣：

高飛憑力致，巧囀任天姿。

…………

且長凌風(fēng)翮，乘春自有期。

六

告別了祖詠，我們的頒獎大會也逐漸進入了尾聲。讓我們來頒發(fā)最后一個獎項："最咋呼考生。"

話說，在大唐帝國的高考史上，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這樣的一幕：

公元796年，在長安城，一個四十六歲的老書生策馬狂奔，像中舉的范進般高呼："中了！老子中了！"

這個高調(diào)的家伙，叫作孟郊。在高考成功后，他寫了一首特別咋呼的詩：

昔日齷齪不足夸，今朝放蕩思無涯；

春風(fēng)得意馬蹄疾，一日看盡長安花。

翻譯成現(xiàn)代流行語，就是：

"讓我們青春作伴，活得瀟瀟灑灑，策馬奔騰，共享人世繁華。"

又或者是："冷漠的人，謝謝你們曾經(jīng)看輕我……"

其實，高考命中之后得意揚揚的詩人不少，很多大詩人都瘋狂慶祝過。

比如杜牧，考上以后曾經(jīng)歡歌："東都放榜未花開，三十三人走馬回。秦地少年多釀酒，已將春色入關(guān)來。"詩人姚合進士及第之后，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，寫詩說："夜睡常驚起，春光屬野夫……喜過還疑夢，狂來不似儒。"

有的考生興奮得只有靠嫖娼來發(fā)泄，是的你沒看錯，這些家伙紛紛跑到長安的紅燈區(qū)平康里［8］去瀟灑，竟成習(xí)俗。比如中唐的時候有一個人叫裴思謙，在開成三年及第，中了狀元，就"夜宿平康里"，還寫詩炫耀。其實他的狀元是憑關(guān)系弄的?？孔吆箝T得名次，居然還洋洋自得，到紅燈區(qū)去招搖，確實有點過分。

相比之下，孟郊實在不算是荒唐的。他及第后的"放蕩思無涯"，不過是在街上騎馬狂奔而已，頂多是超速違章，和那些狎妓的老司機相比，已經(jīng)清純得多了。只不過他的那首詩寫得太有名，人人都知道"春風(fēng)得意馬蹄疾"，把杜牧、姚合們都蓋過去了，使得千百年來，他都成了最咋呼的考生的代表。

不過，這里必須作一下說明的是，孟郊真的像我們想象中的一樣，曾經(jīng)在首都大街上騎馬狂奔看野花嗎？其實不一定。

對于這首詩，還有一種不同的解釋，認為"春風(fēng)得意馬蹄疾"的并不是孟郊同學(xué)自己，而是所謂的"采花人"。

這就牽涉到當(dāng)時的一個習(xí)俗：在高考放榜之后，進士們會參加各種慶?；顒樱ㄋ^的曲江大會、雁塔題名等等，而其中有一項活動叫作"探花宴"。在這項活動中，會派出所謂的探花使者，采摘全城的美麗花朵供進士們觀賞，所以他們"馬蹄疾"。而這些花都會在宴會上呈現(xiàn)，所以孟郊就可以"一日看盡長安花"。

這是一種很煞風(fēng)景的解釋。在我的內(nèi)心深處，倒寧愿那個在街上策馬狂奔的人是孟郊，而不是什么探花使者。

孟郊的一生，有點像祖詠，其實很少有這么得意的時刻。大多數(shù)時間里他都活得很憋屈。此人的外號是什么呢？窮者。文壇大佬韓愈在介紹他的時候，就說"有窮者孟郊"，不說布衣，也不說寒士，直接來一個"窮者"，說明他也真是窮困到了一定的份兒上。

在進士及第之前，孟郊實在是憋得太苦了。四年之前，他和韓愈、李觀一起去考試，朋友們都考中了，偏偏就他沒有中。他給李觀同學(xué)寫了特別幽怨的一首詩：

昔為同恨客，今為獨笑人。

舍予在泥轍，飄跡上云津。

臥木易成蠹，棄花難再春。

…………

埋劍誰識氣，匣弦日生塵。

是不是很憋屈，很可憐呢？他還有一首詩，名字就叫作《落第》，更是通俗易懂：

曉月難為光，愁人難為腸。

誰言春物榮，獨見葉上霜。

雕鶚失勢病，鷦鷯假翼翔。

棄置復(fù)棄置，情如刀劍傷。

真是很慘。這也可以理解，在他的那個時代，科舉考試幾乎是底層讀書人唯一的出路，等于是集高考、公務(wù)員考試、司法考試等等所有重大考試于一役，中與不中，天壤懸隔。一旦考上，就"進士初擢第，頭上七尺焰光"，［9］萬一考不上，就沒臉見人，頭上沒有七尺焰光了，變成了七尺晦氣，連老婆也看不起。

中唐一個人叫杜羔［10］的，高考不上，老婆就作了首尖酸的詩，叫作《夫下第》："良人的的有奇才，何事年年被放回。如今妾面羞君面，君若來時近夜來。"

所以，我們充分同情孟郊，也特別理解他考上之后的瘋狂發(fā)泄。如果換了是我，會不會比他更瘋狂，甚至沖到平康里去都不好說。

可是有一說一，如果把他和杜甫一比，可就比下去了。

孟郊和杜甫，都是抱負遠大、熱切地渴望功名的才子。他們一個是"朝思除國仇，暮思除國仇"，一個要"致君堯舜上，再使風(fēng)俗淳"；他們也都同樣地落第兩次，官運不順，貧病交加，他們的痛苦應(yīng)該是相當(dāng)?shù)摹?/p>

但他們的境界是有區(qū)別的。孟郊寫了一首又一首的落第詩，反復(fù)地舔舐傷口、品咂苦痛，而杜甫卻能從自己的痛苦里生出一種大胸懷來，體會到別人的痛苦、世界的痛苦。

杜甫寫《壯游》，一開始也是在舔舐傷口，也是在品咂痛苦。他講到自己在宮廷里寫作文，大大地露臉，"天子廢食召，群公會軒裳"，也是沾沾自喜的；又講到自己隨后落第，"忤下考功第，獨辭京尹堂"，也是郁郁不平的，這和所有落第的考生沒有什么兩樣。

但杜甫不會總是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像孟郊一樣向隅而泣。魯迅說："積習(xí)又從沉靜中抬起頭來，寫下了以上那些字。"杜甫則是積習(xí)又從痛苦中抬起頭來，寫下了一些不一樣的偉大文字。

你看《壯游》，當(dāng)"河朔風(fēng)塵起"，發(fā)生了大叛亂和大動蕩，家園滿目瘡痍的時候，杜甫好像忽然淡忘了自己的痛苦了，他的自憐自傷被放到一邊去了，念念不忘的是"上感九廟焚，下憫萬民瘡"。

他打開自己的胸懷，把世界裝進來，然后自己的小憤怨、小痛苦也似乎得到了減輕。

孟郊還沒到這個境界。

當(dāng)然，再次申明，這里只是在比較兩個人的下第詩，不是在搞什么道德模范評選，也不是在無厘頭地苛求孟郊。他當(dāng)然是有權(quán)向隅而泣的。［11］他一生都很抑郁，晚年又得病暴斃，可謂活得憋屈、死得突然，那首《登科后》，實在是他一生中難得的一次縱情狂喜，讀著這首詩，我其實是替他高興的。

其實，孟郊在文藝江湖上的地位，遠遠超過了官府考試所能給予的。

朝廷給予他的最大的認可，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尉而已，但在江湖上，他卻是一方宗主，是堂堂一個大門派的掌門人。

唐末的時候有人寫了一本詩論著作，非常流行，叫作《詩人主客圖》，里面列出了詩歌江湖的六大門派，其中有一個"清奇僻苦派"，所封的掌門人就是孟郊。

其他幾派的掌門人里，有的是宰相，有的是尚書，政治地位都比孟郊高得多，但在此處，這些大官們卻不得不和小小的縣尉孟郊并列。

如果孟郊生前能知道這些，會不會得到一絲安慰，有一點收之桑榆的感覺呢？只可惜聲名這種東西總是姍姍來遲，常常無法預(yù)支，不能落袋為安。所謂"千秋萬歲名，寂寞身后事"，總是在唐詩的史話里一遍又一遍上演。

注釋

［1］《舊唐書·職官志》："凡習(xí)學(xué)文武者為士，肆力耕桑者為農(nóng)，巧作器用者為工，屠沽興販者為商，工商之家，不得預(yù)于士。"

［2］〔唐〕高仲武《中興間氣集》："自丞相以下，更出作牧，二公無詩祖餞，時論鄙之。"

［3］祖詠進士時間有開元十二、十三年兩說。姚合《極玄集》："（詠）開元十三年進士。"陳振孫《直齋書錄解題》云："開元十二年進士。"

［4］辛文房《唐才子傳》稱祖詠是："開元十二年杜綰榜進士。"當(dāng)然，杜綰老師不一定需要坐著監(jiān)考，這里只是想象。

［5］張清華《王維年譜》："開元九年春，王維中進士，祖詠落第回……"

［6］《新唐書·選舉志》："進士、明經(jīng)甲第從九品上，乙第從九品下。"

［7］《文獻通考·選舉考》："韓文公三試吏部無成，則十年猶布衣。且有出身二十年不獲錄者。"

［8］王定?！短妻浴罚?quot;裴思謙狀元及第后……詣平康里，因宿于里中。"

［9］〔唐〕封演《封氏聞見記》。

［10］常有人說杜羔是杜牧的堂兄弟，是杜佑的孫子。但有學(xué)者論證唐代或有兩個杜羔，此處所說的杜羔和杜牧的兄弟不是同一人。

［11］到了晚唐，向隅而泣的更多。徐樂軍《令狐绹與晚唐詩壇》："落第的失意、無媒的自傷、卑微的祈請、入骨的怨刺、公道的期許、得意的炫耀，占據(jù)了晚唐詩絕大部分篇幅。"這和當(dāng)時科舉的風(fēng)氣不好也有關(guān)系。

本文選自《六神磊磊讀唐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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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錄（內(nèi)容來自人民日報）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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